野艾香自飘

端午临近，野艾的香气已飘满了大街小巷。

从“一”开始，量野艾不能用棵或株，要用杆。

一杆杆野艾笔直向天，如枪似戟，立正在向阳的山坡上。一个人躬身垂着，一只手紧紧攥住艾的把柄，另一只手握住镰刀轻轻掠过，艾应声卧倒，倾斜的伤口干净整齐，绿色鲜血猝然断流，大地没有知觉，天空也不觉得疼痛。

野艾被带进城市，三杆一束，五杆一把，枝叶招展像猎猎旗帜，新鲜地活在露珠的瞳孔中，被我们一哄领回了家。

我们有的喜欢它呼出的气息，想起与女人有关的味道，内心涨满骚动的潮水;有的厌恶它浑身敞开的毛孔，逃避它无妄的伤害。但无论如何，它已被我们领回了家，与我们共进一扇门，共过一个悠远而古老的节日。即使你走出家门来到大街小巷，也得面对它，呼吸它一瞬间就呛遍满城的气息，像菊花约好了一起盛开，满城尽带黄金甲。

因为，这是我们的端午节，也是艾自己的节日，是被它渲染的风俗。过了今天，它被冷落在深山了，直到下一个今天才被领回家，就像一个寄养在山中的孩子，一年仅能享受一次城市的阳光。

野艾，它被插在形形色色的门上，举头三尺可以望见，轻轻低头可以闻到，我们在宅的注视下进进出出，内心踏实像秤砣落地;它随意地躺在窗台上，或站在某个角落里，一柄生锈的花剪与它相依为命，隐匿的锋刃镀不亮它的憔悴的容颜，毛茸茸的时光从从叶边蹑脚走过;它被一针一线地缝入囊中，像糯米包入了青青粽叶，在男人与女人中间传递定情，与他们肌肤亲近源远流长，有时也悬挂在生活高处，与“平安结”一道默默地替我们逼退某些邪毒，为我们保佑祝福每一个日子。

野艾香飘飘。我们搓揉它，像对待最亲爱的人，缠绵的气息流连十指，十指连心，通过血液流注心脏;我们沐浴它，被浸润得淋漓尽致，浑身每一个毛孔五毒不侵，某种古老的习俗，从源头上相互认同与接纳。

艾以爱的名义，让我们集合在它的强大气息与影子下，相亲相爱，不离不舍。（左新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