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鸟余花

文/上官新萍

秋风吹过，万物开始凋零。树叶由绿转黄，花朵由艳转败，候鸟南飞，一切圣灵开始沉寂。

山坡上，各种花木开始落花掉叶，它们将脱去自己美丽的外衣进入漫长的冬季沉眠，安静得等待来年的春暖花开。

然而，并非所有的生命都乐于遵循这亘古不变的规律的。山坡上依然还有一株红山茶花开得正艳，火红的山茶花红得像一团火，她尽情燃烧着自己的生命，她的艳丽照亮了整个山坡，给这衰败增添了一抹生机。然而，这也仅是她的绝唱了，开始慢慢凋零。

而在远离山坡的地方，也有一个生命在重复着山茶花的命运，他是一只候鸟，这个时节，别的候鸟都已经启程飞往温暖的南方了，但是他依然留在这个渐渐变冷的北方。他眷恋着那些正在凋零的花朵，想陪伴她们走完这最后的旅途。同样的，他也是无力抗拒自然规律的，终于随着最后一批南行的候鸟启程了。

南行的旅途中，他路过那个山坡，那个还有盛开的山茶花的山坡。只一眼，只是一眼，候鸟就被那火红的生命吸引住了。他再也飞不动了，于是他脱离了队伍，停歇在离山茶花不远的地方。就这样，山茶花不再寂寞，从那一刻开始有了候鸟的陪伴。

候鸟每天都在同一个地方看着山茶花，满眼惊叹，又带有一点别的什么东西。不时的，候鸟展开歌喉唱上了一曲，歌声里全是对山茶花的赞美，还有一丝异样的情愫。像是在回应候鸟似的，山茶花不衰反盛，越开越艳，红得像火的花朵温暖了整个凄冷的山坡，也温暖了候鸟的心。

终于，在满月的夜里，在明朗柔媚的月光中，山茶花慢慢的幻化成一个身着红衣的美丽女子，肤如凝脂，发似乌木;而候鸟也幻化成了一个俊逸的青衣男子，面如美玉，貌比潘安。当一切变化都结束的时候，女子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男子那双似笑非笑充满柔情的眼镜，她不觉痴了，逐渐沉沦在他的柔情中。然而，沉沦的不仅仅是她，男子同样也深陷在她热情如火的双眸中，不可自拔。

忽然，一阵风吹过，树上的枯叶哗哗作响，这响声惊醒了沉醉的两人。两人相视一笑，并肩坐在山坡上，欣赏着美丽的月色。此后，每个有月亮的夜晚，他们都凭借着月光幻化成人形，享受着这难得的相逢。候鸟还是会歌唱，还是在唱对山茶花的赞美，不同的是那异样的情愫变得明晰那是爱!化为女子的山茶花在候鸟的歌声中翩翩起舞，优雅的舞姿每个动作之间都流露出她那火热的生命力，那是如此的璀璨夺目。看着她美丽的身影，他的眼中除了惊叹，更多的是爱意!

然而，天意不可违。天气越来越冷，北风变得凛冽，树上光秃秃的再也没有一片枯叶。他们还是在月夜相聚，一个唱歌一个跳舞。但是，那歌声不似从前那般优美，舞姿也不如以前那般优雅，他们在呼啸的寒风中显得憔悴，在彼此日益虚弱的身体面前，他们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现实他们必须分离!

分别的前夜，他为她唱了临行前的最后一支歌，她为他跳了沉眠前的最后一支舞。那晚，他的歌声是最美的，她的舞姿亦是最美的。他们彼此许下约定：来年，他会早早的从南方飞回来，早早的回到她的身边，为她歌唱;她亦会早早的深睡中苏醒过来，早早地发芽早早地开花，等着他回来，为他跳舞。

就这样，他们忍痛离别了，没有人知道这一别竟是永远的分别。来年春季，万物复苏，山坡上重新热闹起来，但在这热闹的景象中却少了一抹红艳的身影。春暖花开，候鸟归来，然后那一群又一群的归鸟中再也不见了那个青色的飞影。他们谁也没有遵守规定。

不知何时，花儿和鸟儿之间流传起这样一则凄美的传说：一只候鸟在南行的途中灾难性的爱上了一株山茶花，为了爱，他推迟了南行的日期，最后冻死在南行的路上。在临死的时候，他用余下的全部的力气为他最爱的山茶花唱出了最后的绝唱，歌声响彻天际。他希望歌声能够传到山茶花那里，他希望她听到。一样的，花儿们也都知道，山坡上那株开得最美的山茶花爱上了一只南行的候鸟，于是她延迟了沉眠的时间，结果再也没有醒过来，在渐渐沉死的时候，她用最后的生命和力量开出了最后的最绝美的花朵。当春天来临的时候，光秃秃的枝丫上没有长出任何绿叶，却那么突兀的开着一朵艳丽的红茶花。她希望候鸟北归的时候，他飞回来的时候能够看到。但是可惜的是，他的歌声她没有听到，她的花朵他也没有看到，他们就这样远离了彼此。

因为爱，他们彼此许下诺言，然而又是因为爱，他们却无法实现诺言。也许爱情本就如此，只是一段而不是一世;也许曾经拥有就是一种美丽，相爱何必一定要求一个结果呢。倦鸟就此散，余花怎不乱!

很多年以后，几乎已没有人记得那个鸟与花的传说，然而就在那时，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相遇了。他们相遇在一个阳光明媚、百花盛开的春日，相遇在一个开满红色山茶花的山坡上。漫山遍野的山茶花开得如火如荼，火焰般的花朵燃烧着两颗年轻的心。在这个美丽的有些炫目的地方，女孩轻轻告诉了男孩一个关于爱的很美很美的传说：传说很久以前，一株山茶花和一只候鸟相爱了，他们为了爱….

就在女孩诉说男孩聆听这段很遥远的往昔的时候，一只青色的候鸟从北方飞了回来，落在了那株最美的山茶花上。

倦鸟就此散，余花怎不乱!山坡上有风吹过，追随着一则关于爱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