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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散落】丫头,你还好吗

除了车站、机场,人多的地方可能就属医院了,而且越是大医院人越多。每次体检都深有感触。这次因为体内多了一个包块需要住院,如果不是表妹在这家医院当护士,我估计至少得提前一星期预约才能住进去,可就这,我依然在外科住院部的走廊上呆了两个晚上。

当我从手术台上下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照顾我、来看望我的亲人们,等清醒一些的时候,才明白是在病房,且周围多了几张不熟悉的面孔,她们是我的病友——患有小儿麻痹后遗症的田大姐、大嗓门的王阿姨、长辫子的小姑娘。俗话说得好:同病相怜。在这个弱势环境里,我们友善相处,互相帮助。我家先生的勤快、热心、体贴也受到同室病友及家属的一致夸赞。

病房是三人间的,因为住院人数太多临时加了一床。左手病床的那个大姐比我早进去一个星期,因小时候患有小儿麻痹症,需要一根拐杖辅助下地,白天是她的老姐姐来照顾,晚上她丈夫来换班。她丈夫是个老实巴交的工人,身材较魁梧,但是耳朵不太好,每次听她跟她丈夫说话得说两三遍,她老姐说正是因为腿不好她妹妹才嫁给了现在的丈夫。让我们哭笑不得的是晚上,她老先生打呼噜,此起彼伏,如雷贯耳,只有捂起双耳才好些。一到清早,俩人经常为晚上睡觉挤着了、压着了而小声地发着牢骚,这么狭小的病床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大嗓门的王阿姨比我晚进一天,三天后才能手术。因为患有糖尿病,手术有一定的风险,需要确保血糖的稳定。她家就在本地,两个儿子和媳妇工作都忙,手术前不能一直陪着老人,所以我家先生就主动当起了义务护理员,到点喊老太太测血糖,到点提醒她吃药,帮她到糖尿病人窗口买饭。老太太血糖不太稳定,又是个急性子,担心影响手术日期,所以对自己的血糖忽高忽低总怀疑是护士没量好。这时,我们就跟她说:阿姨,儿子媳妇来看你可不能激动,少说话血糖自然就下去了。晚上,儿子媳妇来看她,才知道她一家人说话嗓门都大。乘老太太上洗手间那会,她大媳妇说,别看老娘嘴上说得硬,实际上,心里还是怕着呢。这是可以理解的,老人其实都这样,毕竟这么大年纪了。

四人中在这个病房资历最长的是个小姑娘。小姑娘不知道叫什么名,大家都喊她“丫头”。丫头长得白白静静,一头秀丽的黑发在脑后扎成个马尾,看上去十二、三岁,仿如自己女儿一般大小。后来听田大姐说丫头都十九岁了,家住新建县的农村,从小跟外公一起生活,父母亲都在外面打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父母几年才回去一次,两个月前突然发现女儿肚子怎么那么大,跟怀孕好几个月一样,这才引起家人恐慌。医生从她肚子里取出一个六七斤重的瘤子,手术后须继续接受化疗。但丫头不懂事,经常背着外公和护士把药片扔掉,惹得老爷子一阵怒吼。问她时,她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笑着说:“药好难吃呀,吃不下去。”这孩子就是没长大,估计自打那个硕大的瘤子在她肚子里安家以后,仅有的一些养份都让那个肉瘤吸收了去,所以其他组织就没得长了,包括她的智商。我们经常逗她玩,跟她说话,当然更多是善意地告诉她要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小护士也经常在早晨量体温的时候问她睡得好不好呀,昨晚是不是又看电视了云云。

有了丫头的遭遇,似乎自己的病痛根本不算什么。丫头外公已经快七十岁了,因为长期劳作,身板还挺硬朗,说话声音洪亮。白天除了照顾丫头的饮食,提醒她吃药,因为天气闷热,老人家一般都在病房外找个地方呆着,走廊上有空着的病床时,他就在上面靠一靠,插空打个盹。头天晚上,过道上有个刚进院的病人把钱包丢了,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议论医院管理太乱,这样的小偷也太没有职业道德了,医院里可都是救命的钱啊,同时也不得不把自己的钱包和手机等物品紧了紧。丫头治病的钱也来之不易,父母在外打工,一下子拿不出多少,大部分是老爷子以长者的威严从其他两个儿子那要来的。生活的窘困让老爷子多了一句习惯性话语“没办法呀”。

住院的日子很单调,每天六点多,护士挨个发体温表量体温,然后是吃早饭,再然后等着医生查房,完了就等护士来给你吊水,昏昏沉沉地一天就过去了。丫头上午打完点滴后,下午就没啥事了,她坐不住。对面病房是高套,有电视看,丫头因为来的时间久了,别人看她还是个孩子,都对她很友好,常常主动招呼她进去看会电视。所以你看不到丫头的时候,多半跑那看电视去了。但这里毕竟是医院,病人需要休息,所以每天欢迎她去看电视的时间其实并不多。好在有个宝贝手机,开着手机听音乐是丫头最主要的娱乐活动。因为药物反映,每天总有那么一会儿,本该活蹦乱跳的小姑娘蔫蔫地歪在床上,看着特让人心生怜惜。那天,丫头上卫生间时,手机不小心从口袋里滑出来掉进了池子里。这手机可是爷俩对外联系的唯一工具呀,丫头急忙告诉爷爷,外公也急了,边骂边找了个钩子去涝,还不错,钩出来了,然后顺手就伸到水龙头下冲洗了一下。我们一看,手机让水泡过了那还能用吗?听我们说不能洗得先关机时,老爷子摊着手机后悔得不行:“我不知道啊,想着冲干净,好几百块钱呢,这要不能用咋办呢?”我们让老爷子把电池取出来,放在窗户外晾晒一下试试。丫头隔一会就凑到窗台前看下手机,可能是怕丢了。没了手机,她觉得更无聊了。老天有眼,晒了一天后,手机打开有显示了,也就是说还能用,外公不骂丫头了,丫头又笑了。

同事来看我,带来了一束紫色的康乃馨,我让先生摆放在靠窗的中间柜子上,这样整个病房似乎瞬间充满了甜甜的淡淡的香味。同事走后,丫头来到我的病床前,问我:“这叫什么花呀?好香!”我笑着说:“这叫康乃馨,代表着健康、热情。”丫头手撑着凳角:“这就是康乃馨呀,我在电视里见过。”小姑娘蛮可爱的,正好可以聊聊天。我于是问她家里其他人好不好,为什么不上学啦,来了这么久,到市里去玩过没有等等。丫头的普通话不太标准,还拖着音,我要很仔细地听才能明白。丫头的智商还停留在十二、三岁的样子,说的话似乎比我女儿还幼稚,但这不是她的错。外婆很早就去世了,父母在外地打工,家里就是她和外公相依为命,丫头初二没上完就缀学了,她说“读不进呀”。估计那时候可恶的肉瘤就已经在她身体里种下了,后来的她,除了经常感冒,就是看看电视打发光阴。不是这次住院,丫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那个弹丸之乡,可这又能怎样呢?丫头正值花季岁月,没有父母伴随左右的疼爱,没有舒适的生活环境,没有大学礼堂的憧憬,现在连作为生存底线的健康又出现了状况。如果丫头还那么不懂事,把化疗期间用于护肝护心的药片偷偷扔掉,那要不了多久,她的身体内部就会坏掉。现在才接受一期化疗,我很不情愿地去想像,到了五期、六期……她美丽的长发会落光,她红润的面颊会苍白。看着丫头甩着长辫左顾右盼的天真样子,心里深深地为她祈祷,希望她能早日康复。

在这段日子里,我见识了医院里的三种人:一种是医生,一种是病人,还有一种是照顾病人的人。医生怀揣救死扶伤的伟大的人道主义精神,每天与脓血、伤残、细菌、病变作斗争;病人则与忧郁、忐忑、伤痛为伍;而照顾病人的人必心里担忧、饱受家里医院两头奔波照顾的忙累。这三种人我都不喜欢。但,有些事情是不可以选择的,坦然面对、积极治疗才是真道理。同室的那位大姐过两天就要转到放疗部去了,她想知道化疗厉害还是放疗厉害,她那位当医生的侄子轻声地回答她,放疗轻一点,我们听了都心照不宣。一直住在走廊上接受化疗的贺姐姐,这次已经是第十个疗程了,不知道的人根本看不出来她是个病人,走路、吃饭风风火火,除了跟我说她在接受化疗过程中的呕心吐胆的那个难受劲,还摘下帽子给我看,头发已经全黑了。她还带来了毛线编织活,说是要给她家的小狗狗织个背心呢。

同为天涯沦落人,关爱他人就是关爱自己,珍惜生命就是热爱生活。我和丫头、田大姐是同一天出的院,临走时,我把两箱奶,还有苹果什么的都给了丫头,告诉她要听外公的话好好治病。康乃馨开得依然鲜艳,就留给王阿姨,以及新来的病友吧,病房里不只有消炎杀菌的味道,还有细胞再生、生命绽放的淡淡清香。

两个多月过去了,昨晚突然梦见那束怒放的康乃馨,遂想起——丫头,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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