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中国正式加入WTO已成了国人关注的焦点之一。当人们兴奋地谈论着如何与外商打交道时，一公司大众汽车试车场项目部的职工已与德国欧博迈亚公司、斯特拉堡公司合作了四年多时间，所承建的上海大众汽车试车场一期工程已近尾声。四年多来，一公司大众项目部与德方的合作，既有管理理念的冲突，又有相互沟通的欢乐;既有文化差异的摩擦，又有共同目标的追求。双方不断磨合，工程建设进展顺利，实现了“双赢”。

从1998年到2002年初，一公司在占地面积1?6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完成了近3亿元的建设任务，为一公司大打经济效益翻身仗作出了突出的贡献。一公司副总经理、大众项目经理部经理邹锡顺甚为惋惜地说：要是有一台桥式摊铺机，我们极有可能成为总承包商，那样的话，对一公司，对中铁四局的贡献将会更大。

诚然，没有专用设备——桥式摊铺机是一公司未能成为总承包商的一个重要因素，但资本的力量也不可小觑。在技术、资金投入方面，德方占据了主导地位，因而对中标有绝对的话语权。尽管一公司此前成功地建成了解放军总后勤部定远试车场、交通部北京通县试车场，在国内有试车场建设“王牌军”之称，但没有获得大众试车场的总承包权，个中缘由引起了记者强烈的兴趣。

引“狼”入室

生产大众汽车的沃尔夫斯堡公司，其英文含义就是“狼堡”的意思。一公司的合作方也是一匹来自德国的“狼”，欧博迈亚公司负责试车场的设计工作，工程总承包方斯特拉堡公司是一家世界著名水利建筑承包商。一家试车场建设几乎不相干的企业居然成了试车工程的总承包商，事实就是这样令人难以置信。

大众汽车试车场是国内最大、亚洲一流，具有世界先进水平的大型试车场，由中德双方企业共同投资兴建，欧博迈亚公司设计和监理，北京交通部路桥通监理公司现场监理。考虑到中铁四局一公司试车场建设的良好业绩记录，一公司被选为合作伙伴，人们并不惊奇。

这是一项具有挑战性的工程。仅一公司大众项目部施工的EVP(强化测试跑道)涉及的特殊道路就达15种之多，一些道路的名称听起来就很不容易施工，如搓衣板路、横枕木路、薄饼弯道、转向器测试道、斜线坑洼道、泥泞通道以及混凝土驼背等，各类型道路长的600米，短的不过几十米，试车场4?7公里SBA高速环道的曲面环道面层设计为沥青混凝土，在国内尚属首次。施工曲面沥青混凝土摊铺的专用设备——桥式摊铺机，世界上只有德国和日本也拥有，且他们从不对外出售、出租这种设备，只是以高额报价对外承揽相关工程。为保密起见，就连这种机械的操作人员也是他们自己的员工。如今，横卧在大众试车场环道上的这台橘黄色的约30米长的桥式摊铺机就是刚刚从浙江天方坪水库大坝工地撤下的。天方坪水库大坝的曲面沥青混凝土是斯特拉堡公司新的杰作，因为他们是该工总承包商。

“狼”真的来了。成了分包方的中铁四局一公司按菲迪克条款规则，与“狼”共舞于大众试车场这片土地上。

“狼”口夺食

按合同规定，试车场一期工程第一阶段的EVP跑道、进场路桥、EWP及PDF预压土方工程由一公司施工，合同造价2?49亿元。相对于试车场总投资来说，这块蛋糕并不大。在施工中滚动经营，就地发展，是一公司大众试车场经理部的目标。

尽管外籍管理人员仅有7人，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成立项目经理部。他们聘请了一些中方雇员，包括部分管理人员和施工操作人员。德国人有自己的总包原则，基本上不把合同之外的单项工程再次分包给合作队伍，而是尽量雇用机械、人力直接为其工作。在大众试车场工地，除一公司外，还有自带机械设备，来自河南、浙江，受雇于德商的施工队伍。前者在黄河小浪底工地与德国人合作过，后者在浙江天方坪工地与斯特拉堡公司共事。很显然，一公司的竞争对手不仅有德国人，还有自己的同胞。一段时间下来，一公司员工用技术和诚信赢得了德国人的尊重与赞誉。

在软土地基上施工土方工程，一公司的技术、经验远优于对手。施工不久，他们出色的表现就让德国人叹服。那是在处理向试车场中部的一条联络线连起道丘区弃填土地，为抢工期，德国管理人员要求少占地、快弃土、高填方;我方则指出，如果按德方的要求去做，将会出现软土地基下沉、一侧道路水平位移等不良后果。德国人固执地坚持己见，要求快速施工。一天夜间，我方观测到联络线一侧地基下陷并出现较大裂纹，危及联络线安全。德国人大惊，请求我方提供处理方案。在我方的帮助下，终于化险为夷。事后，我方并没有提及费用，德方表达感激之余，领略了东方民族的传统美德。后来，动态坪填筑时，德方主动征求我方意见。

诚然，让德国人叹服并非易事。但一公司大众经理部员工众志成城，开动脑筋，在很多环节富有创意的突破，给德国人留下了愈来愈好的印象。

试车场各种路基的地基材料原设计为含石灰量8%的灰土，分量重、荷载大、沉降量也大。在软基上使用，这种设计并非最佳选择。干技术工作出身的经理邹锡顺率领QC攻关小组总结多年的施工经验，经过多次试验，提出了掺加粉煤灰、改良为二灰土的配料方案。德方驻工地代表戈瑞先生对这个创意拍手叫绝。按德国人的制度，戈瑞先生迅速把这个方案传回德国的公司总部，批准文件旋即又通过电波传到上海工地。这一方案的实施，上海市的40万吨工业废渣得以利用，为“寸土寸金”的上海节约了大量的垃圾占地，减少了弃渣污染。上海市政设计院的一位负责同志对邹锡顺说：“你们完全有理由到上海市环保部门申请特种奖励。”这一成果，也获得了全国优秀QC成果奖。

“弃土事件”和二灰土再利用方案实施之后，德方的合作态度友善多了。像材料采购等一些合同之外的工作也主动与我方磋商。开工至今，我方已向德方提供各种材料数十万吨。关系融洽了，连工程结算款也非常及时。按菲迪克条款规定，工程验工后，监理28个工作日之内认可，甲方28个工作日内支付款项。如今，一公司的验工计价款一般在28个工作日内基本上可以到账。

学会“狼”叫

“在狼窝里必须学会狼叫”是一条适者生存的竞争规则。邹锡顺说：因为我们是分包方，所以我们只能主动适应对方的要求，而不是对方来适应我们的习惯。这是游戏规则决定的。德方的上海大众试车场经理部没有谁说了算的绝对领导，也没有绝对的全能型权威。项目经理部设有两名经理，一名是项目(施工)经理达曼，另一名是商务经理康柏。此二人地位平等，分工明确。项目经理负责施工安排，包括用工、机械、工序、安全质量控制，等等;商务经理负责商务谈判，包括市场调研、合同单价、工资支付，以及所有涉及成本费用的有关事项。工地供料方面，大宗采购由斯特拉堡公司总部派人来决定，较少的数额则由这两名经理商量决定。比如工地需要一把电锯，项目经理决定是否购买以及电锯的性能，至于电锯的品牌、价格等则由商务经理决定。邹锡顺认为，这种严格的分工管理模式非常有效，既满足了现场需要，又堵住了管理漏洞，值得我们学习借鉴。

在上海施工，德国人谙熟我国的有关劳动法律。他们使用的中外员工，劳动考勤一律以小时为单位进行计算。每天8小时以外的工作算加班，加班工资就得按《劳动法》的规定支付。若你不愿意加班，他们只是耸耸肩表示遗憾，绝不会强人所难。一公司大众项目部向德方输出劳务40多人，总体上合作比较愉快，但也有发生争议的时候。有个洒水车司机是一公司的员工，一段时间过后，德国人发现用河南的民工工费比用我们的便宜些，便欲把一公司的工人辞退。沿用菲迪克条款第一条“若双方发生争议，平等协商解决”的原则，我方提出：根据双方签订的用工协议，这名员工是你们的需要，我们才从别的地方调过来的，他的工作态度、质量也达到了你们的要求;如果你们辞退他，他原先的岗位也没有了，最终失去工作，责任在你们。德国人想了想，觉得理亏，不但续聘了这名员工，还连同他开的一台洒水车一并租去，而这名员工的职责是专门给一公司施工区域的运输车道洒水。工地试验室3名做工程试验的我方人员也替德方做试验。中德双方便商定，这3人的工资双方各出资一半。去年初，我方的主体工程基本完工，便告知德方我们不需要专门的试验人员了，交涉的结果是，德方承担了这3人的全部工资。

提起德国人吃苦耐劳和博学多识，被德方雇用的一公司员工胡宗福佩服不已。小胡谈起他的上司——德国人施瓦格先生一上班就从早忙到晚。有时设备出现故障，一旦其他人员排除不了，施瓦格就毫不犹豫地钻到满是油污的设备下面抢修。这个德国人知识面很宽，在干活时特别善于动脑筋。一次，要寻找地下水管的位置，施瓦格便做了两个直角形的铜丝棒平行向前探去。忽然，行进中的铜丝棒相互吸引。施瓦格对小胡说：“就在这个地方了。”一开挖，果不其然。在与德国人共同工作的日子里，小胡感受最深的还是标准化和专业化。一次，为了做一个圆形的木制品，需要一把曲线锯子。德国人花了1600元买来了这种工具，尽管这种锯子只需用一次。平时，工具一旦用坏了，德国人会购置新的;但是如果丢了，对不起，使用者是要被追究责任的。

德国人以“严谨”的性格著称于世。在大众试车场工作的德国人也不例外。他们对技术的要求慎之又慎。刚进点施工时，我方提出的一些变更设计建议，德方都要传真到德国的总部予以确认。有时为等变更设计，我方需停工半月之久。后来，我方提出请德方派人来到现场，这一矛盾才得到妥善解决。在这里，打突击战和强攻硬上是行不通的。没让你干的活，没得到批准的工序，即便工期再紧，也不能抢时间开工，否则面临的是高额索赔或全面停工。调整环道西曲线卸载时，由于部分放线资料迟迟未到工地，尽管工期已稍滞后，德方依然不让施工。总监施蒂芬下令：如果谁擅自开挖，他将下令全面停工。我方理解德方的工期要求，深谙合同条款和菲迪克条款的邹锡顺经理据理力争，德方必须按合同支付我方管内停工损失。最终双方达成协议：德方在工期紧张时可以请队伍参与施工，但验工计价必然通过我方。听说中铁四局能在德国人跟前维护自身的合法权益，一家在黄河小浪底工地与德商合作的兄弟单位惊叹不已。这家单位在小浪底工程施工中从德商那里分包工程的全部劳务费仅5400万元，工程结束后反而被德商索赔5700万元。

中德双方的沟通基本上是通过发函的形式进行的，你来我往，立字为据，避免口说无凭。3月20日，记者见到了一封来函。信函上方印有斯特拉堡公司的标识，接收方为中铁四局一公司大众项目经理部经理邹锡顺先生。信函有编号、电话号码、传真号码、发函日期。内容如下：斯方加油车需要一名司机，该司机要求能够在夜班时给租赁的机械加油，斯方提供一名劳力协助加油。施瓦格先生将会培训司机给设备加油，并且完成填写控制加油的表格。谢谢您的合作。下方是施工经理康柏龙飞凤舞的签名。邹锡顺告诉记者，几年来，双方来函数百封，施工初期最多一天有20多封。中方亦以信函形式回复德方的问题。当然，我方有何要求和建议，也是通过信函发到德方的。别小看这一纸信函，它是合同是否履行的原始凭证。使用信函沟通使得双方扯皮的事情少了，管理也日趋正规化。

向德国人学习什么

一公司大众试车场项目部党委书记陈林告诉记者，在与德国人合作中，德国人严谨的工作作风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记者多次听到，德国人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很多。差距到底在哪，得到最多的回答是：人的素质和管理水平。

这两项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记者请教一位“老铁路”，他说：“我也到过德国，感觉我们与他们的差距不是几幢漂亮的大楼、种植几片美丽的绿地这么简单。我们缺乏人家事事都较真这种严谨、细致的态度，严格按程序办事的作风，没有人家好学和博识。”顿了顿，他又接着说：“可能是我们的文化传统和机制还不是非常适应市场规则，我们搞承包，搞改革，不少的时候都在原地打转转。”

人的素质说起来很抽象。举个例子，德国人中午没有午休的，一些在大众工地工作的德国人中餐仅靠自带的面包解决一下，照样精神抖擞干到下班。德国人喜欢用他们本国的设备，我们的职工也反映德国产的设备很好用，也很少坏。似乎他们干什么工作都有专门的工具，工具的设计也以适用、美观为原则，真正体现了以人为本的思想;而我们通常有一种凑合的心态，因此少不了盲干和蛮干。

再者是按市场规则运行的问题。大众项目部使用的机械设备大部分是从一公司机械租赁中心租赁的，租赁费用比从地方租高出不少。邹锡顺认为，如果仅考虑项目效益，当然是从地方租赁划算;但是，从一公司租赁机械，租赁费最终还是落到一公司的口袋里，肥水不流外人田，也是为公司做贡献吧。

所幸的是，我们已认识到差距的存在并正视它们。在与德商的合作中，我们也潜移默化地洋为中用，学到了一些先进的管理理念，队伍得到了锻炼。大众项目部的员工普遍认为：从这里走出去，将对未来更有信心。

(刊于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