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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放生桥

离开故乡二十多年了,故乡的幽谧小巷,故乡的石板长街,故乡的孩提好友……那个湘西小镇上的一切,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会一幕幕萦回脑海,而其中最清晰、最动人的要算那座放生桥了。

五百年前的清明万历年间,一个在外云游的僧人回到了镇上,用他化缘而来的钱财,造起了这座五孔石板桥,一直被河水一分为二相隔的小镇,从此紧密贴在了一起。

和尚把石桥取名“放生”,是奉劝世人要多行善事。自此,便常有些善男信女买了鱼虾龟鳖来到桥头放生。不过,我在放生桥上见过的放生人却只有夏四娘。她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小脚,沙喉咙,孤孑一身,仅靠拾捡破烂为生。她原本已十分清贫了,却常常省下钱来买些小生灵去放生。

我问外祖父:“为什么我没有看见更多的人呢?”

外祖父微微一笑,说积善行德并非都要去放生的。就说那位萧镇长,那放生桥几百年来人踩物踏,石阶早已磨得精光,雨天常会有滑行伤人。于是,他请来了石匠,把石阶重新打凿了一遍。

我又问外祖父:“那放生桥上的石阶到底有多少,我怎么总是数不请?”

外祖父有些迟疑,说放生桥每边大约有60多个石阶,拢共一百多吧。从来没有人数清过。传说是因为造桥的是个高僧,几百年来桥上放生的生灵又这么多,此桥早已得道成仙。天机不可知呀。说着,他把灯捻子的火花剪了剪,就催促我快去睡觉。

那唯一坚持在放生桥上放生的夏四娘,突然有一天欣喜若狂,她扭动着小脚在街头逢人便讲她看见了云霓里的天堂,那里有人在向她招手,她是能够进入天堂的人了……她说啊,笑啊,人们第一次发现她的喉咙一点也不沙。她一路走来,后面不知道跟了多少人。有人信,说她一直放生行善,终善有善报;有人怀疑,说她想入天堂想入魔了,沸沸扬扬的好不热闹。而当她扭动着脚走上放生桥头,突然纵身往下一跳的时候,信与不信、看热闹的人都大惊失色地呆楞在那里了。等到有人省悟过来,大喊“救人”时,桥下的水面已经恢复了平静,夏四娘击水而起的涟漪,竟消失得如此之快。

外祖父和小镇的人一同为夏四娘搭了一个无棺的灵棚。那位萧镇长也送来了一丈蓝布作祭奠,并在夏四娘的灵牌前深深鞠了三躬。他拉着外祖父的手,叹息道:“夏四娘怎么就选了这条路子走呢?太可惜——”他哪里会想到日后他的死比夏四娘还要可悲得多!

这以后,小镇闹起了“文革”。萧镇长被揪斗为“伪镇长”,瘐死狱中。外祖父叹息着跟我讲叙着小镇人们的故事。

我揣了小镇这些往事,作别故乡,一晃二十多年。我原以为,瘐死狱中的“伪镇长”的死与夏四娘的死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夏四娘死于愚昧,也可以说是她献身于自己的信念,她毕竟是一个受苦人,一生不曾受累于他人。所以她的死还能激起涟漪,尽管消失得如此之快。而萧镇长就大相径庭了,他的善举当归于“伪装”,所以他的死是一连涟漪都不会有的。多少年来,我一直这么认为。然而,故乡人最近给我带来了传奇般的新闻:“伪镇长”是受了冤枉的。他的孙子在翻修老屋时,从墙缝里翻出了一包用油纸裹了又裹的东西,竟是印有苏维埃字样的机密文件,里面还有一张字迹歪斜而简短的证明书,记录着他的祖父曾收藏过一位红军。这位红军曾整夜地与他的祖父交谈,但终因伤势过重,不得不客居此处,魂归异地了。

“伪镇长”的真实面目,天下大白了!我没有料到“伪镇长”的死不但激起过涟漪,而且延续了二十多年,当然,那不是在河面上,而是在人们的心海里,那故事显得奇特,但,我信。放生桥上的石阶自那位“伪镇长”凿过后,至今又有几十年了,这几十年来,人踩物踏的,是否又磨得精光了呢?是否雨天又会滑倒行人呢?是否又有哪个人出面凿新呢?

故乡的人告诉我:如今,在放生桥不远的河面上,又架起了一座钢筋水泥大桥。去年十月,我终于回了一趟小镇,在风雨桥上静静的坐了三四个小时,物是人非的感慨和故乡变迁的欣喜都如同桥下的水,清澈缓慢的流溢在心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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