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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娘

总觉得自己仍生活在这青石板的街巷,挎着泛白的军用书包,手中攥着刚刚向外婆讨来的五分银角子,匆匆地穿行在去往学校的街巷里,及至到了这座石板桥才顿步,把手中的银角子交付给炸油豆皮的五娘。五娘每每都要笑慈慈地说:“妹子,等一下子啊,我炸这张豆子多些的给你。”

“嗯,谢谢五娘。”我就会乖巧地站在小小的煤炉前,看五娘手中圆勺舀起的豆浆白嫩嫩地浸入油中,滋滋作响,泛出蜜黄色来。“五娘,我要脆点。”我这时候就会叫嚷。

“晓得的,牙好哩。我家细毛细时候也是这样。”五娘也一如既往的生出一番感慨来。

细毛很少回来。细毛是五娘的幺崽,仿娘生,长得白瓷瓷的一张圆脸,眼睛如弯月儿镶在脸盘上,惹得街坊们都说要是个妹子,还要漂亮呢。

细毛却不以此暗喜,长至十五六岁,中学同班的男生们都拥在一起朦朦胧胧地谈女生时,总有一两个调皮的要调侃细毛你怎么就不是一个女生呢?

细毛脸涨得通红,狠狠地直瞪着讲话的人,一付“鸷”相。

音乐老师蒋的朋友来学校玩,无意中看到了细毛的“鸷”相,就感了兴趣。问细毛是否原意到剧团去学唱戏。细毛问:“我唱什么角呢?”

“唱旦角绝对没问题。”蒋的朋友答道。

“不去。”细毛扭头就走。待及细毛中学毕了业在街道待业,有人聊起这事仍啧啧叹息:去唱戏不定就红了呢,比现如今窝在屋里强。

五娘最怕街坊提这个话茬,但凡有这么个趋向,五娘就要匆匆地回转屋里,不与人闲聊。五娘知道她被细毛记恨着让他长了一张妹子脸。她端了饭菜上桌,呷饭见细毛脸色平和,才说:“崽,你幺叔公来电话,问你愿不愿意到他那儿去呢。”

“做什么?”细毛懒懒地反问。

“没讲清楚,只说你要去,他派人来接。”五娘避开了正面回答,幺叔公来电话想叫细毛去他新开的一家茶楼当侍应生,主要就是陪客人们喝酒,饮茶。如今娱乐场所整顿治“黄”什么的特别多,幺叔公脑子灵光,想到招男服务生这个点子。五娘开始并不答应,但幺叔公讲只让细毛当领班,不必亲自端茶送水,况且还可以让细毛多接触接触人,说不定就找到个出路也难保没有。五娘就动了心,应承下来。

于是细毛拾掇了行李,投奔幺叔公。一去三年,只给五娘打过寥寥的几次电话。五娘问他可回来,细毛就收了线,任五娘的心一直悬浮于忐忑之中。“是我害了伢崽,不该生他个妹子相呢。”五娘夜里暗自啜泣,对着先夫的镜框喃喃自语。

我就是这时候开始到她的摊点前买油豆皮吃的。

五娘见了我,只说:“你这妹子长得好哩,白白净净的,一张大脸盘。我屋里细毛也这样。”

“丑死了,五娘,你莫夸我。”我特别忌讳人言我脸盘大的,我觉得这是丑。

“谁说的?细毛没你这命好,生成个妹子。他若是个妹子,现在该准备嫁妆了呢。”五娘拍拍我的头说。

我没有接话,拿了油豆皮,上学去了。

记忆里的五娘永远都是这样慈祥地坐在煤炉的后面,望着过往的行人。而大弟特意回到小镇,拍摄回来的照片却没了五娘的身影。

五娘三年前得了抑郁症,人到后期有些半痴,逢人只说一句话:“我屋细毛记恨我呢,记恨我哩……”

街坊们就宽慰她,且有人悄悄打电话寻找幺叔公,找到了,让他带话细毛回转来看望他娘。幺叔公淡淡地告诉问话的人:“细毛崽去年就死了,自杀的。留下遗书不让他娘晓得,所以就没带话给五娘。”

街坊听了,急问:“为什么?”幺叔公一语带过地说:“也就是和客人争执了几句,客人逗他是个妹子家,他拿开水浇人,打起来。晚上不知怎么就上吊了。”

街坊放下话筒,给大伙传话。大伙你望我,我望你,最终望定了五娘。五娘痴痴地就笑:“我屋细毛记恨我呢,记恨我哩……”

这话滞留在街坊巷深处,很久很久。在我的记忆里却是滞留至今,但愿五娘能明白,那真的不是她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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