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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生香

五月的一个清晨,阳台上的茉莉轻舒枝叶,绽放出粒粒纯白的花骨,清香悠悠地迎面而来,沁入心扉,澄出我记忆深处零星的往事。

我随了修筑铁路的父母亲,从江南水乡迁徙到赣南山区的一所乡村中学寄读。高三的班级只有五名女生。

同桌的春子邀我:“艾菲,星期天你到我家茶园来啵?”

春子的家与其说是落在茶园里,莫如说是坐于一片茉莉花丛中。尽管这些茉莉花是这么瘦弱地葡伏在红色的土地上,与相伴而生却是茁壮疯长的丛丛野草相形见拙,但它们顽强地透出一抹清香,飘荡在园子里。

这缕清香穿过时间的长河,历久不变地萦绕在五月的这一个清晨。

我就读的这所大学的室友莲香戏谑我偏爱茉莉的感觉就如恋爱:“艾菲,你的这份感觉大约只可与我家街巷里的楠姐交流交融。”

“楠姐?”我闻言心悸:“是叫叶楠么?”

莲香诧异:“你认识?”

“也许是一种巧合。”我想起那个星期天的茶园。

“以前我家种茉莉给村上的茶场制茶用,可茶场去年关闭了,我爹爹也就懒得伺弄这些茉莉。”春子告诉我。

“茶场不是还留有人吗?如果茶制好了有得销路,茉莉花肯定还是要的。”我蹲下,用手轻轻地拢下一串盛开的花,用一枚别针串了,递给春子:“别在衣衫上,很雅致的。”

春子的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叶楠姐也这样讲。”

叶楠姐是茶场制茶的“茶炉子”老叶头的女儿,胖墩墩地,头发却出奇地枯黄,因为小儿麻痹症,左脚微跛。她中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便从城里到了茶场跟他爹学制茶。

“她胆子蛮大哩,直通通地对王老师讲她暂时没工作,但她吃国家粮,以后有孩子就不是农村户。王老师就同意了和她好,其实王老师并不喜爱她。”在某个月亮很亮的夜晚,我们班上的女生们窝在宿舍里如是说。

“那王老师总不尽然是和一个国家粮本谈恋爱吧。”我觉得她们对这段爱情有种不可言说的敌意。

“天知道。”一直缄默的爱如冷冷地说。

我欲反驳,春子用肘捣了我一下,我便哑了口。爱如在班上年龄最大,成绩也最好,但说话也最犀利。平日里我和她不太搭话。

春子第二天告诉我爱如喜欢王老师,王老师却拒绝了,并说:“发愤读书跳出农门才能念及其它。”爱如就视这为爱情的承诺,不曾想王老师会接受叶楠姐的。

莲香打破了我的沉思,说:“我家街巷里的楠姐嫁给一个乡村中学的老师,回来待产时仅捧了一盆茉莉花来,引得街巷里人言鼎沸。偏偏孩子生下来又夭折。”

“那她丈夫呢?”我急切地问。

“那个老师么?我听说他辞职在外务工,孩子夭了,他回来了一趟,要带楠姐走,可楠姐只盯着茉莉花香,沉默的如同影子。那个老师无奈,留得一张字条,走了。”

王老师成亲的那天,学校对面的山头突然失火,学校组织男生去救火,王老师撇下新娘子也跟了去。春子便提议:“我们去陪陪叶楠姐吧,她一个怪孤零的。”

叶楠姐的脸颊上浅辄着泪痕,端着果盘不停地让我们吃糖。爱如一直心神不宁,未了冲我们挤出一丝笑:“山下就是我们村了,我要回去看看。”叶楠姐挽留不住,便抓了两大把糖塞到爱如的衣袋里:“带点喜糖给你家里人。”

王老师回来时见到我们怔了一下,很快又平静了,说:“爱如的爹烧草灰,失了火,一个人惊慌得紧,扑火被烧没了。”

爱如十天后回来拾掇东西:“我兄嫂讲爹没了,少了个劳力,如果我继续读书,不回去搭帮手,姆妈和奶奶他们就不管。”爱如的姆妈双目失眠已很多年了,奶奶亦是七十多岁的老人。

“辍学?你对王老师讲了吗?”春子问。

爱如灰呛的脸一直掩在一片平静中:“没有。听人讲他自身都想外出务工,兴许管不过来我的事。”

“那以后你怎么办?”我问。

“不知道。先干了这季农活再说。”爱如笑笑,走了。

春子每周回去都给我带几串茉莉来,她告诉我茶场的厂房已租给一个制糖的外地人了,园子里的花草可能都一同要被铲掉。“改天我移几株花来,种在盆里。”

王老师暑假外出,归来递呈了一纸停职报告走了。

叶楠姐每天挺着肚子到传达室查收信件。

“爱如讲得对,王老师并不喜爱她。”春子移来了茉莉,给叶楠姐送了一株去后,回来却这样对我说:“叶楠姐要回城里生孩子了,王老师只来了一封信说城里条件好,又有娘家人照顾,他务工挺忙就不回来了。”

我只是望着茉莉无语。

日子对于念书的我们,是紧张忙碌而繁重的。春子指望能考上一所中专学校就行,偏这时传来高招并轨的消息。

这天,春子黯淡地对我说:“艾菲,高招并轨高中不许考中专,我这三年学习肯定就是白费了。我姆妈说我若考不上学,我爹替我应承下村主任家的婚事就得办了,也好有充足的理由安排我到糖厂上工。”

“但你根本不够年龄啊,”我激愤:“春子,求求你爹,今年真考不上就补习一年,明年一定行。”

“没用的,艾菲,我两个弟弟明年也都要进中学了,哪里供得起这么多钱。”春子冲我笑笑,泪却滑过了脸颊。春子的悟性一般,但她十分用功,满心指望能考上一所中专,就不必践诺婚约。

春子近来总是恍惚,一晃到四月,预考,就落选了。她在宿舍里捂着被子哭了一天,红肿了眼睛拾掇东西:“艾菲,这茉莉就留给你吧。叶楠姐回城也只带了我送她的茉莉,她说她就是在我家的茉莉园里见到王老师的。也不知她现在怎样了?等你考上了大学,也带了它去吧,我们这山旮旯里穷,但总算茉莉还生香。”

春子执坳地择了我们去县城参加会考的日子,循了风俗,哭喊着在欢天喜地的乐鼓声中踏进了她的新嫁屋。

莲香“啧”的叹息了一声,问我:“后来呢?”

“我不知道。”我摇头。

莲香改变了假期外出旅行的计划,同我一起去看楠姐。

楠姐开了一家小小的茶铺。她一眼即认出了我,热忱地拉我入屋,一缕茉莉花香扑鼻而来。叶楠姐喜滋滋地说:“艾菲,还记得春子家的茉莉园么?那茶场又要开了,你猜是谁包赁了茶场?”

我摇头,但我的心跳在加速。莫不是春子?

“是爱如。她和学校签约,以学校的名义包赁,每年给学校提成,外加固定助学金。”

“制茶销路怎么样?”我感觉有些意外,“爱如?她好么?”我再次想起几年前的那个星期天与春子的对话。

叶楠姐的笑意更深了:“挺好,有一个一岁多的儿子了。家仕和茶场签了单,包销。”家仕即是王老师的大名。

“王老师现在从商么?”

“嗯。他在外务工这么多年,积攒了些钱,回来自己开了农产品公司,也是和学校联名的呢。”叶楠姐看着我纳闷的样子,笑了,定然间却又叹了口气,说:“他曾经给我留过一张字条,说他不可能为囿守一段茉莉园中偶遇的爱情和一个人的幸福而在一所学校纯粹地当一名教书匠,他懂得失学的滋味,那是穷在作怪,他最得意的学生爱如就是一个最好的佐证,他要探索改变现状的路子。”

在南方务工的王老师在街道制止行窃被人打伤,但仍不肯回来。“当时我以为他是书生意气,少年轻狂,但或许正是他的这般子诚意和韧劲,让他有了转折,他务工的公司老板提携他做商务助理。这样干了三年,他提出辞职,回来自己干。又找了爱如让她挑头包赁下茶场制茶。现在想想,还是春子懂得山里人的心,她送我茉莉时说,叶楠姐,我们这红的土地贫了点,但茉莉生香。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你对王老师得有信心。”

“春子呢,她现在怎样了?”我问。

“春子?艾菲,你不知道么?春子婚后难产失血过多,没了。”叶楠姐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这不可能。”我失声,而泪就和着这声音滴落,砸在满屋的茉莉清香上,悠然荡起春子的一频一笑,仿若朵朵茉莉。

茉莉生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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